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意境远淡味自醇 ----李涛(寻欢)先生七律-绮怀之九赏评

发布时间:2024-03-11作者:梓农

绮怀之九

有黄莺劝吾同看,些翠叶经霜更新。

心底事犹潭底月,眼中花是梦中人。

丹樨雨后香如故,筠竹风前绿胜春。

一曲长干为谁唱?远山画罢画檀唇。

意境远淡味自醇

----李涛(寻欢)先生七律-绮怀之九赏评

作者:梓农(真名:赵雄;中华诗词曲赋楹联协会常务副会长兼学术部部长;著名诗人及诗评家。)

 

宋代张戒,有感于当时诗词创作的意境式微,在其【岁寒堂诗话】中说:大抵句中若无意味,譬之山无烟云,春无草树,岂复可观。阮嗣宗诗,专以意胜;陶渊明诗,专以味胜;曹子建诗,专以韵胜;杜子美诗,专以气胜。然意可学也,味亦可学也,若夫韵有高下,气有强弱,则不可强矣。此韩退之之文,曹子建杜子美之诗,後世所以莫能及也。世徒见子美诗多粗俗,不知粗俗语在诗句中最难,非粗俗,乃高古之极也。自曹刘死至今一千年,惟子美一人能之。明代李东阳对此也有同感,在其【麓堂诗话】中说:诗贵意,意贵远不贵近,贵淡不贵浓。浓而近者易识,淡而远者难知。如杜子美“钩帘宿鹭起,丸药流莺啭”,“不通姓字粗豪甚,指点银瓶索酒尝”,“衔泥点涴琴书内,更接飞虫打著人”;李太白“桃花流水杳然去,别有天地非人间”;王摩诘“返景入深林,复照莓苔上”,皆淡而愈浓,近而愈远,可与知者道,难与俗人言。李寻欢先生诗宗江西派,江湖人称“当代诗圣”,自然对杜工部诗心摹手追,不遗余力。其近作意境趋“淡”,而味道渐醇。正如张戒与李东阳对诗意的感悟。

首联说:黄莺劝我看看秋天里树木长出的新叶。遣词造意浅近明了,如说大白话一般。但该联使用了极为罕见的一二二二句式,有强烈的求变意愿。江西派诗有四层境界,一夺胎换骨;二点铁成金;三求新求变;四自成一家。余观寻欢近作,多有求新求变之动向,似已处于第三层境界,然句式虽新,文意虽平白晓畅,却依然字字有出处,句句有来历,首联出句化自周邦彦《瑞鹤仙--悄郊原带郭》中的有“有流莺劝我,重解绣鞍,缓引春酌。”,对句化自倪思诗“道傍岩桂老成行,翠叶经冬不著霜。”今之化句,古人亦谓之语典也,观作者此联,化句自然工巧而切合时令,且为颔联、颈联预埋伏笔,称得上羚羊挂角,如盐在水。技法渐臻圆熟,确已得江西诗派之正法也。

更令人称奇的是,作者在颔联再次打破常规,来了个三四句式,字面意思显而易见:我的心事重重,看得见却摸不着,就像水中之月;我的梦境恍惚,不知梦着了花还是梦着了人!首联使用一二二二句式,颔联应用三四句式,说明是作者刻意而为,而在应用这两种少见的句式的同时,却在语意的表达上异常平实,形成了句式的新奇与内容的晓畅之间的和谐。颔联同样化句于无形,出句化罗隐诗句“秀似谷中花媚日,清如潭底月圆时。应观法界莲千叶,肯折人间桂一枝。”,此句化的妙处在于同样提到了桂花,作者自言巧合,余以为或有巧合,更有读诗万首,自然浑成之功也。对句翻用晏殊“不如怜取眼前人”词意而更有深度,将眼中花与梦中人合二为一,诗意深远迷朦,诗句明快优雅,韵味十足,且一二二二句式紧接三四句式,实为句式衔接中的上乘技法,非数十年之功,难以窥其门径也。

颈联回复到常见的四三句式。丹樨,这里指木犀,桂花的别称。联语平白:雨后桂香依然,秋风中竹子长出的新叶让人感到春意盎然。前三联用语造句,一反作者惯用的频繁用典的诗风,显得平易近人。然而作者性格的底色决定了他诗词创作的取向。他生活中追求极致,创作中大开大合,从不会满足于平淡,哪怕是精致的平淡。所以三联读罢,让我迫切地想知道尾联,看看究竟用何手段翻转并递进诗意。尾联果然不同凡响,作者使出了他长用典化典的“必杀技”。长干,乐府《杂曲歌辞》名。长干本是里巷名,靠近长江。歌辞内容写长干里一带江边妇女的生活感情。李白就有著名的【长干行二首】“---郎骑竹马来,绕床弄青梅。同居长干里,两小无嫌猜,十四为君妇,羞颜未尝开。---”远山,汉•刘歆{西京杂 记》二:“文君姣好,眉色如望远山。”,后多以远山指女子眉毛,唐•后蜀•韦庄《荷叶杯》:“一双愁黛远山眉,不忍更思惟。”杜牧少年行--豪持出塞节:“笑别远山眉。”欧阳修词“都缘自有离恨,故画作远山长。”檀唇:红唇。多形容女子嘴唇。 唐秦韬玉《吹笙歌》:“檀脣呼吸宫商改,怨情渐逐清新举。” 作者在尾联诗笔一转,由前两联写男子的思念,转为写女子的失去了倾吐的对象,长干曲唱给谁听呢?百无聊赖之中最为解忧的方法是把自装束的更美更精致,让远方的人能够时时想到自己。此联两句连用三事典,尽显“獭祭鱼”本色。

读罢全诗,豁然开朗,作者藏在字面后的深意竟然是:无论是“叶经霜更新”,还是“雨后香如故”,无论是“风前绿胜春”,还是“事犹潭底月”,这一切一切的前提,就是要“远山画罢画檀唇”-----把自己打扮好,把自己的事情做好!

我认为江西诗派对于律诗创作最大的启示在于:食古而能化古。而更高的境界在于化古后而出新,而翻转意向。李寻欢先生这首七律的尾联对意向的翻转,可以说达到了江西诗派的上乘境界。整诗用语淡而味浓,句式奇而气息畅,堪称其近年来的佳作!然此作亦有缺憾,此诗创作时,余正与其品茗论诗,寻欢大言曰:其平生所最爱者,杜工部、李义山、黄仲则三人而已,而黄之绮怀十六首,实为古今七律翘楚,当效而尽和之,因此故,故有李寻欢《绮怀》系列出世,然余观其已完成之绮怀八首,内容驳杂,多为技法高明,情感不足之作,问之寻欢,答曰:黄仲则一生凄凉,余虽饱经风霜,然成年后衣食无忧,亦无大的情感变故,故所作《绮怀》,多为实践律诗创作技法,锤炼语句意境之用,于用情之上,实无法与黄仲则相比。《绮怀》九一诗,即为此言后三叉手而成,其后修改四字,诗作之速,令人瞠目,然此亦可见其未如黄仲则之呕心沥血,倾力而为,实为一大憾事也。